月亮粑粑,斗(谐音)里坐个爹爹,爹爹出来买菜,斗里坐个奶奶,奶奶出来绣花……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(长沙童谣)

       我匆忙的走在狭窄的路上,疾步如飞。不远处地面有个小黑影在晃动,溜溜的横着移动。不知是风吹的还是个小动物自己在碎步横行。我止步了几秒定睛看。继续走。可是我的头却往回望,望着一位深深伛偻的老人家,杵着拐杖,眼睛和身体都随着那个黑影而动,我仿佛看到她童真的笑容,好美。虽然有一秒我看清楚了,那团黑影只是一小团头发被风吹着而已。可是我却从老人家的眼神中看到了宫崎骏《龙猫》里的小煤团般可爱和温暖。

      我疾步走去见一个朋友。见面的电影院楼下,我曾今在那里参加过他们周日的“一人一故事”剧场的演出,那次演出的主题是“我翻黎啦 !(我回来了!)”。我没有在最开始想起,有什么故事与“我回来了”有关……快结束时,小时候从学校蹦蹦跳跳回家冲着奶奶大声说“我回来了”的画面出现了。然后,我开始跟大家讲我跟奶奶有关“我回来了”的故事……说着说着,我开始哽咽了,我开始泣不成声……那一刻,我似乎明白彻底的明白,什么是情不自禁。当你开始思念的时候,你不知道你已经开始思念好久了,你思念得好深好深了,或者那股思念已经跟你的呼吸和血液相容,生生不息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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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 渐入秋,思念更浓。听说前两日有流星雨……我思念童年的夏夜。夏日的星空,童谣,蒲扇,竹凉席,萤火虫,手绢折的青蛙……

      漫天漫天的繁星,眨巴眨巴的,布满本是黑空空的夜;偶尔还可以发现北斗七星,射手座,仙女座。那些简单的图形,是小学自然课本里面的。童真的眼睛在扫描星空,发现了它们是异常兴奋的!

      夏夜屋内比较燥热,屋外蚊虫也多。奶奶总是坐在我边上,拿着蒲扇轻轻的拍,一边拍一边念“月亮粑粑……斗里坐个爹爹……”这首长沙的童谣,要用长沙话念才押韵,像很多古诗词一样,普通话的四个韵让很多美丽的韵脚消失了……正如消失了的童年一般。

      偶尔飞过一两只萤火虫,顽皮的小孩子总会去捉弄它们。甚至会想捉好多他们,放到纱布里包着,学車胤一般囊萤照书。可见当时的语文课本对我们的影响多么大!实验的结果往往是失望的,很多只萤火虫的光也很微弱,哪能见到书本上的字?!于是我们开始怀疑书上的那个故事,是不是骗了我们……小孩子很容易非常非常失望。尤其当他们觉得应该怎样而事实却并非如此的时候。殊不知,一路长大,很多很多的想当然,其实都并不然……所以,我们对世界的看法和认知,真的是在被一遍遍的冲刷,修整,直到有一天,我们不能用任何简单的对与错去定义每件事……什么都变得复杂了。又或者说,是我们自己的思考让他们变得复杂。那又是什么让我们思考开始复杂的呢? 一切都说不清,理不顺……

       奶奶教我折的手绢青蛙,我那时候应该是会的。可是现在不会了。这也显示了我在手工方面是极其无能的。妈妈那双手可以做出精美的衣服,而我剪张纸都剪不直;外公曾经教我用长棕叶折蚱蜢,我看了N次,也没学会,他于是放弃了。在一旁打趣儿的小表弟居然看着看着就会了…… 

      想着想着,童年的美好其实不言而喻。奶奶的身影伴着整个童年,在乡下,在田边。所以美好而温暖。因念着老人家已经在病床上很长很长时间,每每想起,始终是心揪着疼的。

      前几天又在跟几个朋友感叹现在的小孩,生活多么无趣,多么无聊,压力多大,多么没童年。童年应该在山野里摸爬滚打,抓知了,玩蝌蚪,爬树,摸鱼虾……当中几个朋友并未有我在乡下生活的经历,且说我是一厢情愿的觉得小孩应该如何如何,其实小孩子习惯习惯就好。像他们小时候在城市里长大也挺好。

周甜 副本

       所以,其实我不知道自己是幸运还是不幸。幸运是那些年,我跟山野亲密接触让我一直对自然充满欢喜,对这片土地充满热爱;不幸是我望着现在完全畸形了城市乡村痛心疾首,而没有真正看过她美好一面的人们却不会如此心痛?!

      这种矛盾的心情正如那天我在超市买回的冻冰冰的“新鲜”莲藕一般。我兴高采烈的想凉拌它,撒糖浇上醋;并在潜意识里有着它们清香可口的味道!可是当我切下一片偿上一口时,我立马决定把它们全扔了……那硬涩难嚼的味道让我的幻想全进了地狱!也许,这个城市生活的人,其实习惯了这个味道,或者觉得莲藕应该就是这个味道。难怪从来没见他们凉拌过……大都炖汤……所以我到底是幸运于小时候在藕塘尝过裹着淤泥甜脆的藕呢,还是也正因为此不幸的没法吃下城里的藕了?!

       想起下午翻阅刚买的书《乡土的黄昏》。作者的绪论里写到的,正是我一直以来割舍不了的情结和心绪,是的,面对这一切,至少我是无奈的……

      “城镇彻夜不灭的灯光,在昏暗的大地上划出了一道道虚无的边界。在那个由灯光和钟表的滴答声划定的边界之内,我们看到一个颠倒了的世界在静穆的世界之中狂欢不已。这个喧闹不已的世界原本是不存在的,它是土地和农民文化的另一极,也是被‘生产价值’所抑制的一极,它只存在于农民想象的‘魑魅魍魉世界’之中。现在,它‘真实’的出现在土地上和农民的面前,充满了诱惑,犹如向他们频频招手的‘欲望’,仿佛要将他们从土地中连根拔起。毫无疑问,这个人为世界的边界正在不断扩大,以至于土地和农民的边界越来越小,‘生产’的边界越来越小,‘劳动价值’变得越来越成问题。城市以一种人为的方式消除了黄昏的景观,改写了黄昏的经验,它没有黄昏。在一个被城市经验和城市价值支配的世界和时代,真正的‘黄昏经验’,或者说与之相关土地经验、乡村经验、农民经验正在迅速消失。这就是我所说的‘土地的黄昏’。无论人们为此找到什么样的理由,如果不说他是悲剧性的,那么至少也是无奈的。”

       我的无奈,除了由童年长大越来越复杂的思考外,更是童年里的乡村,已经如其所说,迅速消失了……甚至,荡然无存了……于我而言,其实真的是悲剧性的。因为我始终觉得,乡土中没有杂质的纯净是跟孩童没有污染的心灵最接近的。只有在那样的天空下,土地上,才能培养他们对爱与善,美与好最真挚的感情;才能让他们在成长的路上,哪怕一路洗刷,一路曲折,还能坚定的相信生活的价值和拥有对社会的责无旁贷。

      也许我想得太单纯了,可是这真是我割舍不下的……我是多么希望我们的下一代还有这样的童年……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周甜 (2011届毕业生) 2013年9月记于香港